受访者小传
周绪红,1977级大学生,现任兰州大学校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生于洞庭湖边,求学岳麓山下。1973年高中毕业的周绪红,第一步跨进的是家乡的农场大门。5年后,突然得知要恢复高考的消息,他悄悄地捧起了书本。在那个气候寒冷但内心温暖的冬日,他走进了神圣的考场。
心目中惟湖南大学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学的周绪红,在登门老师的指点下,报考了该校最牛的土木工程系。“当时只要有学上,学什么专业都觉得好”,周绪红一头扎进书本如饥似渴地学习,甚至爱惜地留下了每一个作业本。
从1978年至2002年,中间除两年半短暂的企业工作经历外,周绪红在湖南大学,从本科读到硕士,再读到博士。留校任教后,又从讲师、副教授、教授、系副主任,一直干到学校副校长的位子。
2002年夏初的一天,周绪红来北京开会的时候突然接到教育部的通知,决定让他马上去长安大学任校长,并建议他先去西安上任,然后再回湖南大学交接工作。毫无思想准备的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一去,居然在近3个月以后才回到自己在长沙的家。整整4年,长安大学的整体实力得到了迅速提升,2006年6月,中央又一纸文件将他调到兰州大学为新一任校长。于是,周绪红再度西行。
从长沙到西安,又从西安到兰州,周绪红只身一路西进。别人眼中,他的身上有些许悲壮的色彩,可周绪红并不那么认为。
暑假中的兰州大学,不像人们想象得那样宁静。
校园内,到处堆着沙石,到处是建设的工地,旧的围墙在拆除,新的道路在铺就。据说,周绪红校长对兰大的校园环境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大学就应当像大学的样子,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怎么能让人感到这所大学是有生气的呢?”
行政大楼的人员也在忙碌,性子急的周校长时不时地要检查工作:新的校园规划和校园整治情况;招生录取情况;大四学生从榆中新校区转回本部学习的宿舍落实情况……
而周绪红校长自己也一直奔走在路上。我们见到他的这天,他刚从西安“中国—耶鲁大学领导暑期研讨班”上回来。
离开特色
大学就没有生命力
记者:听说,直到宣布你为兰州大学校长的那一天,你是第一次到兰州、第一次跨进兰大的校门。到任以后,这所盛名在外、我国最靠西的教育部直属综合性大学,带给你的却是一系列的意外,是这样吗?
周绪红:是的。没来兰州大学前,常听老校长讲,“兰州大学就像一匹骆驼在沙漠中艰难跋涉”,我心里在想,有那么困难吗?来了以后才发现,这里真是困难!最大的问题之一便是人才大量流失。孔雀东南飞,很多人才被挖走,就像釜底抽薪,严重影响了学科发展、教学工作和人才培养,影响现有人才的信心。个别国家级重点实验室,因为学科带头人流失,一度被摘牌。好在我来之后,还没有像样的人才流失,也许是大家对我还寄予一点希望吧!
记者:短短一年多时间,兰大取得的成绩还是令人瞩目的:10多年不曾获全国大奖的兰州大学,一年通过了两项全国大奖的专家评审;百篇优秀博士论文评选,兰大也榜上有名;同时还涌现了“973”首席科学家和全国教学名师。靠的什么高招?
周绪红:高招谈不上,只能说我发了三支“冷枪”。所谓冷枪,就是兰大的特色,成绩都出在兰大的特色学科上——草业生态、敦煌学、西部资源环境。
记者:跳出兰州,放眼世界,你认为办一所好的大学应该具备哪些要素,或者说,你希望办一所怎样的大学?
周绪红:我觉得一所好的大学,最重要的是要保持特色,离开特色,大学就没有生命力,只能满足社会的基本需求。一所高水平的大学,必定是特色鲜明的大学。好的大学就是要独树一帜!一个学校如果没有独特的一面,很难参与今天高等教育激烈的竞争。
兰州大学的下一步发展还是要靠打特色牌。兰州大学地处西北,自然条件恶劣,这是兰大的劣势,但又是兰大学科研究的优势,地域特色所派生出来的学科特色就是我们有别于其他大学的长处所在。植根西部,必将成就兰州大学在沙漠、戈壁、高原、冰川、冻土、地球物理、大气科学、高寒干旱生态、集水农业、草业科技、西部资源环境、西北风沙治理、石油化工、矿产资源可持续开发、生物药材以及敦煌学、西北史地、西北少数民族学等领域的科学研究优势和特色。不少方面,兰大的研究在全国乃至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
曾经有一个说法,“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日本”,我听了很不舒服,我们就是要大力支持这样的特色学科发展。再说草地农业生态。西部广袤的土地上,很多是不长草的,谁解决了西部长草的问题,谁就将会获得和袁隆平先生一样的大奖。
一个好的大学校长首先要有强烈的使命感
记者:做个好人,可以是对所有人的一般道德要求,但衡量一个大学校长是否称职,仅拿好人作为评价标准显然是不够的。有人说,有怎样的大学校长,就有怎样的大学。那么怎样才算是一个优秀的大学校长呢?
周绪红:我觉得当好一个大学校长,首先要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要有敏锐的战略眼光,能够清楚地了解国家的需求,从中找到学校发展的机会并努力去实现。
其次,要有自己的独立见解,不能跟风。记得我刚来时,有人在网上欢呼,说“兰大的工科有希望了”,可我要说,不能因为校长是工科出身,就丢掉我们的理科优势盲目地发展工科。如果校长只从自己的专业爱好出发去考虑整个学校的发展,那就太狭隘了。我认为,兰州大学一定要保持、强化和巩固自身特色和优势,靠特色出奇制胜。那些以基础研究见长的学者,不能因为来了一个学工科的校长而受到冷落。相反,他们会得到更多尊重和支持。
还有,就是良好的精神状态和工作激情。今年3月,我在全校科级以上干部大会上作了一个有关进取的报告,勉励教职员工不要以“西部条件恶劣”为由而不思进取,要有戈壁沙漠中胡杨树的那种“活着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朽”的精神。
同时,还应该十分重视校园文化的传承和建设。最近我在翻阅兰大的历史,并尝试着总结兰大的精神,我提炼出八个字:自强不息,独树一帜。这个“独树一帜”,可以说,是有鲜明的个性色彩的,既是历史的,又是地域的,还包括今天我们所追求的。
人文教育的缺失要引起全社会高度重视
记者:你在大学校园工作20多年,你如何评说30年来中国高等教育的发展?
周绪红:这30年,应该说中国高等教育实现了历史性的跨越:招生规模不断扩大,国家投入不断增加,高等教育的布局逐步优化……但确实还存在一定的问题。
现在社会普遍对我们人才培养的质量不满意。我总的认为,人才培养的质量是在提升的,而且会越来越好。问题不在专业培养上,主要是在人文教育的缺失上,这不只是学校的问题,社会尤其是家庭更应该重视。现在有个别学生,不大懂得感恩,你为他颁奖,他领了奖就走,不会给你一个笑脸,也不会说一声谢谢。有的学生不热爱自己的家乡,也不热爱自己的母校,在情感方面表现得很冷漠。这是教育工作者不能忽视的。
记者:帮助学生弥补人文方面的缺失,你有什么良方吗?
周绪红:总而言之,还是要带着一种爱心来关心他们,让他们能体会到生活中一些美好的东西。
看到有些学生因家庭经济困难上不起学,或者进了大学后因经济困难生活得十分艰辛,我都会感到难受。将心比心,把这些贫困学生和自己的孩子相比,他们之间的生活差距太大了一点。作为一校之长,应该带着感情去尽力改变他们的生活。现在我去企业一般就谈两件事,一是寻求合作项目,另一个就是化缘,争取更多的资金来改善贫困学生的生活。我相信,当他们的生活状况改变了,精神层面的问题也就容易解决了。
在就业问题上也要多替学生着想,为他们切实解决一些实际困难,增强他们的就业竞争力。最近我提出一个建议,千方百计腾出宿舍,让榆中校区的大四学生全部回本部上课,一方面让他们感受母校的人文氛围,感受城市文明,另一方面也便于他们与外界联系求职找工作。把学生放在穷乡僻壤的封闭环境里圈起来,不利于学生未来的发展。最近我们还新增投入200万元,用于加强大学生思想政治工作和社会实践,目的是增加大学生多与社会交流的机会。同时还创造条件加强国际交流,我们想通过多种手段,把兰州大学的学生培养成既有国际视野、又有本土情怀的一流人才。(记者 谢湘 狄多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