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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已无陶行知(二)


世上已无陶行知(二)

可蒋介石就是不放过陶行知,陶行知只好流亡曾经留学的美国。临走前,他定然非常欣慰,因为晓庄的火种已被他的学生在其他地方点燃了。尤其是晓庄学子汪达之在江苏新安主持小学的事迹,更是让陶行知潸然泪下。为了办学,新安的老师抱着两件大衣,跑了三十里路,也没有当到两块大洋,又饿着肚子跑回学校。知道真相后,陶行知设法两次汇款,予以援助,还给新安教师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鼓励信。

信中说道:

这件事是你们在长江北岸为乡村教育史写成悲壮的一页,亦即光荣的一页。我们是何等的安慰又是何等的敬佩你们啊。在前一个礼拜,我们……即汇了三十元经常费给你们,可惜竹因不慎,给扒手拿去了。……想着你们的困难,急得了不得,立即又凑了一笔款寄去,我们是决不会忘记你们的。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你们抱着这种精神去教导小朋友,总是不会错的。

新安教师显然能够理解校长的鼓励,他们怎么都不能理解的一点也许是:为什么他们的总是不会错的校长竟被迫要远离自己深爱的祖国。

二、育才学校:中国的希望

即使是流亡国外,陶行知的所作所为亦是为了拯救苦难的祖国。他四处演讲,足迹遍布整个北美,可谓不遗余力地揭露日军的侵略意图与野蛮行径,为祖国争取国际进步力量的理解与支援。他的心始终在祖国的苦难同胞那里。19387月,错误的通缉令终于被解除,陶行知即刻决定回去,和苦难的祖国一起分担苦难。途中,他特意去雅典瞻仰了囚禁苏格拉底的石牢。他坐在石牢里,心灵完全与情系祖国、追求光明最后却被处死的苏格拉底融为了一体,因此更加坚定:此番回去,无论遇到多少艰难险阻,哪怕牺牲了性命,也要坚持到底。

此刻的祖国更是被日寇、政客和奸商糟蹋得遍体鳞伤,而最让陶行知心痛的则是无数在死亡线上挣扎的难童”——祖国的未来。街道上,逃亡路上,到处都是饿死、冻死的孩子。尤其令他感到悲愤的是,当宋美龄、邓颖超等进步女性领袖自觉团结起来,发起保护祖国下一代的运动(即著名的保育运动)时,一些达官贵人竟然只是觉得可以从保育起来的孩子中挑选一些好看养子养女,以填补他们的无聊与空虚。陶行知亲眼看见,贵妇人蜂拥至保育所,说这个孩子不好看,那个孩子有残疾。那一刻,陶行知可谓伤透了心。这些人哪里会像陶行知那样,看出难童们的心灵中蕴含了建设祖国未来各项事业的才华与能力。

举家流落到重庆的陶行知决定创办育才学校。他写信给保育运动最高领袖宋美龄,并得到了后者的支持。只是国民政府赈济委员会仅批给陶行知开办费,日后的一切运营开销皆得由陶行知自己解决。1939720,在一座破旧的山庙里,育才学校正式开学。重庆远在150公里之外,从学校去往重庆,除翻山越岭外,还要设法渡过水流湍急的嘉陵江。即便如此,也没有阻止陶行知来回奔波为育才学校师生化缘的步伐。他把行乞兴学的武训作为育才师生的榜样:一世到老,四处奔波,为了苦孩,甘为骆驼,于人有益,牛马也做。

真正让陶行知感到无力的是,总有奸商借国难囤积物资,哄抬物价,无论陶行知怎么努力,育才两百多孩子一天仍只有两顿稀饭,菜常常是豆渣,连豆腐都买不起。看着孩子们饿肚子,陶行知心痛之余,唯有更努力地去化缘。而他自己一天翻山越岭、奔波劳碌下来,亦只有两个馒头充饥,衣衫褴褛得近乎乞丐。

令陶行知感到欣慰的是,重庆当时聚集了许多文化名人和艺术家,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非常钦佩陶行知的办学努力,因此陶行知可以为育才的孩子们请来最优秀的教师。音乐组主任是贺绿汀,文学组主任是艾青,戴爱莲教舞蹈,历史组则有翦伯赞。见到陶行知从贵妇人不看好的难童中发现的好苗子,这些教师同样倍感欣慰,进而潜心栽培。为了上好音乐课,贺绿汀跑遍山城,替孩子们找到了几十本乐谱。回来途中,却在嘉陵江遭遇翻船,许多人都被淹死了。贺绿汀奋力挣扎上岸,乐谱还抱在手中。如此虔诚地投入于育才的教育事业,怎可能培育不出人才。

解放后成为中央音乐学院教授的育才学子杜鸣心回忆道,一年之后,育才学子就能到重庆开音乐会,向社会各界汇报他们的教育成果。翦伯赞也记得,十几岁的孩子们,不仅可以谈出深刻的时局见解,独自谱写歌曲,而且可以准确地将夜里看见的星宿画成图,育才真可谓是抗战期间的一大教育奇迹。孩子们和悉心培育他们的教师、校长就这样共同依靠孩子们的进步在苦难岁月中获得了快乐与满足,直到迎来抗战胜利。期间,校长陶行知失去了慈母、发妻和妹妹。

抗战胜利后,社会各界纷纷迁回原地,陶行知也决定到上海去,一来可以为育才学校筹来更多善款,二来又能实现另一大理想——社会大学、新闻大学、无线电大学,把整个上海变成学校,让上海所有劳苦大众都可以接受教育。但时局演变很快再度将中国推入苦难,违背民意的蒋介石政权准备发起内战,陶行知作为知识界进步力量的代表之一,不得不走上反内战、争和平的民主斗争的最前沿。19467月,李公朴被特务暗杀,接着是闻一多。彻底丧失理性的政治体系在疯狂崩溃之前还要继续枪杀民主人士,而这一次,枪口正是要对准陶行知。对此,陶行知早已有所察觉,并做好了斗争到底的准备。

三、尾声:魂归晓庄

闻一多被特务暗杀后不久,即1946725,陶行知终因劳累过度突发脑溢血而永远停止了他的民主斗争。他的这段上海岁月,从到达上海至去世,只有100天。100天中,陶行知没能实施他的大生活教育计划,全部精力都用在了争取民主与和平上,光公开演讲就有八十多次,丝毫不惧怕自己已被列为第三个。如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血气方刚的张申府会将陶行知视为最值得钦佩知识分子

来上海前,陶行知曾去了一趟晓庄,为慈母、发妻和妹妹扫墓,同时看看二十年前和自己一起劳动、学习的同胞。当年的小学生已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抱着孩子一同来看他们的校长。可想而知,场面有多感人。然而,这些晓庄学子们怎么也预料不到,当他们再次迎来校长时,却只见到了校长的灵柩和长长的悲伤欲绝的送行队伍。那一刻,所有在场的人都明白了,世上已无陶行知。

末尾最关心的问题不是当代新教育家们的改革路线是否比陶行知更贴近中国的国情,为革新中国教育作出了更大的贡献,而是今日由深居大城市重点师范大学培养起来的师范生能否像陶行知那样,深切地爱着养育自己的土地与同胞,并因此也要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毕竟他们将成为未来中国农村教育的中流砥柱。无论怎样,都希望他们的表现能让人觉得,世上仍有陶行知,因为中国的国情依然需要陶行知。

摘自:《教育參考》20088月  作者:周勇

 

发布者: 网站管理员  发布日期: 2009-06-26     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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