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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大学校园“不能说的秘密”


一个家境并不算富裕的八零后青年,放下香港熟悉的一切,远赴举目无亲、地球另一方的澳洲留学深造,当中的艰辛已可预期;到最后还要学有所成,于异乡拼出名堂,拿下足以让身边人艳羡的大学教席,更是难能可贵。说的这个学人新贵,正是笔者一位认识多年的澳洲国立大学校友(The 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现任教于澳洲格里菲斯大学(Griffith University),担任环境学院(Griffith School of Environment)讲师一职的卢宇航博士(Dr. Alex Lo)。

 

说起澳洲,外人对她的第一印象不外乎蓝天碧海、国民亲切友善、工作轻松无压力之类;而对于亦曾留学澳洲数年的笔者来说,此等“世外桃园”讲法,笔者也曾经同意。早年移居澳洲的港人,不论专科人才,甚至不过有一技之长的技工,的确到今天还可以满口自信和仍留在香港的亲朋好友,滔滔不绝畅谈澳洲如何是个“移民乐土”;但遗憾地,和八十年代人人“鸡犬升天”、曾经“遍地黄金”继而盛极而衰的香港相类似,澳洲当前亦要面对严峻的人才过剩危机。

 

如果阁下身份不过是数天的观光客、一年的背包客(working holiday visa),又或是几年的留学生,澳洲美好的一面依旧还在你眼前……因为你手中的钞票正在供养澳洲社会各阶层。而更重要,你不但不会跟政府开口拿福利,还顺道提供不用负责任的廉价劳动力,去解决澳洲低下层工作人手短缺问题。可是,当一天身份换了,顿变成社会中的技术新移民去讨生活,你才会真正体会到今天澳洲的水深火热经济状况。

 

宋代汪洙的神童诗有云“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那么,是否只要十年寒窗苦读,把书念好,就能摆脱厄运,通过知识改变人生?时不我与,现在的留学生就算是手拿博士学位,亦不见得能在澳洲有什么必然发展空间,更不要说过上当初幻想的优越日子了。

 

而以上讲法,又会否不过是笔者的片面之词?为此,笔者唯有透过重新编排,和曾在三大洲(亚洲、欧洲、大洋洲)做学问、见多识广的卢博士之间的一些私人电邮往来对话,去引证博士生也可能没好下场这说法,并非子虚乌有。甚至乎,按卢博士的意思,就算最后排除万难,成功获大学聘为教员,实际上学者所谓的“光景”,是非常表面不过;反之,他们背后的辛酸,实不足为外人道。

 

卢宇航博士简历:

 

香港中文大学工商管理学士,香港大学科学硕士(环境管理),香港大学哲学硕士(地理),澳洲国立大学博士(社会科学研究院),奥地利维也纳经济大学研究员(Vienna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Business),澳洲格里菲斯大学环境学院讲师(英澳纽体制中讲师一职,相等于美加台港韩助理教授地位)。

 

(为方便读者阅读和理解,以下内容经笔者重新编辑整理,但不改受访者原意;Alex = 卢宇航博士,Anthony = 笔者)

 

真正的落差是从找工作开始

 

AnthonyAlex你好,可否先简介当上讲师前,你的学习生涯?

 

Alex:我先后在香港中文大学和香港大学读书,硕士后才去澳洲读博士,博士班算是研究的一种,这样看我从澳洲开始从事研究所工作。博士班后去了维也纳半年做研究,不过不算是“博士后”,我也没做过“博士后”(注:博士学位之后在大学或科研机构中有限期地从事相关研究工作,通常从六个月到五年不等)。维也纳之后,我回到澳洲,在格里菲斯大学做讲师。

 

Anthony:那么,你还是学生身分时,生活过得如何?和进大学前的想像,落差大吗?

 

Alex:物质生活当然不怎样好,本科时候跟很多人一样要依靠香港政府的“专上学生资助计划”。硕士班都靠自己攒钱读,博士班则有奖学金,但也刚好够开支而已。当讲师之前也说不上有什么落差,因为日子还过得去,除了苦闷点以外,博士生的日子其实不难过。真正感觉落差大是开始找工作的时候……

 

利之所至,澳洲大学积极鼓励学生报博士班

 

Anthony:以我的认知,博士生最大的出路,就是留在大学做教员,请教Alex你同意这种讲法吗?

 

Alex:要看行业和研究领域。但像我这类比较偏向做有关政治和经济学问的研究生,除了大学以外很难找相关工作,就算找到,薪酬待遇也不会很理想。所以不是什么最大出路,而是仅有唯一的出路。

 

Anthony:那么,从博士生一路走到做教授,要具备什么条件?

 

Alex:主要条件是要发表足够的学术论文,数量和质量都重要。其次就是人脉。博士班导师的名气有多大,人面有多广,对于博士毕业生的出路也有很大的影响。再者就是研究题材;有些题材较容易申请到研究资金,例如“气候变化”。学系,又或者是知名教授拿到钱,多半会拿出来请一些年青博士毕业生来分担工作。那么有“气候变化”研究经验的博士生自然有优势,热门的研讨题材固然有助寻找工作。

 

Anthony:可是,据世界各地媒体相关报导,现今发达国家的大学,能为博士生提供的教员职位实际上是僧多粥少,那请教澳洲今天的情况是什么样?你从前的博士班同学,现今去向又如何?

 

Alex:都一样。世界各地的大学每年都会培训大量的博士生,但需要用上博士生的大学职位空缺的增长却缓慢得很。澳洲政府近年削减公共开支,大学经费首当其冲,结果自然是空缺愈来愈少。不过同一时间,澳洲大学却很积极鼓励学生报读博士班,一方面博士班学费本来就不低,而培训成本却不是很高,特别是像英国和澳洲的大学,博士生一般不用上很多门课,只要完成论文就可,所以大学的毛利很高。另一方面,政府评核大学研究表现的准则之一,就是有多少人最后能成功完成博士班,每一个博士生顺利而且准时毕业,其所在学系也可以分得一笔钱作为“奖励”。利之所至,自然各学系都很积极招收博士生。最后,博士生本身就是某种“廉价劳工”——既可以协助教授做研究和发表,再者教授的年度工作评核里面也有一项就是手下博士生数目。换言之,要升等级就要招收多些博士生;这种种原因结果驱使大学都非常进取地招收博士生。至于他们出路如何,基本上学系内都是避而不谈,或者只会说提供更多职前培训。结果,有些博士生毕业后甚至有点受骗的感觉。我的博士班同学的现况不太清楚,有些去了当“博士后”吧;亦有些当个导师,只教书那种。也有些已离开了学术界,找不到工作当然是原因之一。

 

Anthony:再请教Alex,一个博士生最后排除万难,有机会在大学任教,那大学又会开出怎样形式的合约给教员?

 

Alex:以前的聘用制度多数是长约——就是永久聘用,跟公务员一样,无重大错失也不会被解僱。而现在无论是香港或是外国,都倾向聘请更多短期工,就是25年左右;合约完了的话,如果学系缺钱或者不想再聘用,就可以不论表现而决定不再续约。随着大学削减开支,现在是愈来愈多短期合约,即是到助理教授甚至副教授的等级也如是。也因为这个原因,很多博士毕业生都找不到工作,又或者只能一直当“博士后”,甚至是研究助理这类根本不需要博士学歷的工作。三十多岁的人,储蓄不多又要照顾家庭,这样的景况实在令人难堪。

 

写论文的过程就像推销产品一样

 

AnthonyAlex,能不能谈谈一个大学教员实际上有什么职责?现在的工作流程又是怎么样的?

 

Alex:工作职责除了授课,就是研究,还有行政工作;一般来说都是40%授课,40%研究,20%行政和服务(例如当政府咨询委员会成员等等)。而研究这项最不为外人所道。因为整个过程其实就像推销产品一样,首先是写计划书申请资金,再找金主。一般是政府,也有些来自私人基金,少数来自慈善基金,而大学本身亦会提供少量资金供校内学者申请。再者就是筹组研究团队,找名气大的教授加盟,要社交应酬(可是,一般来说都不会怎么顺利;只有不足三成的计划最终会成功获拨款,所以很大可能这到头来是白白浪费时间。主要原因是申请人数太多,而资金却愈来愈少;饼变细了,想吃的人却愈来愈多)。然后经过一堆行政程序就开始工作:请研究助理或博士生,跟团队成员开会,同样都是一个社交过程(甚至在某些研究领域,开会的时间比真正做研究的时间还要多)。最后有了研究成果,然后就是发表。

 

Anthony:除上述职务外,教员亦会定期写学术期刊文章,那它和一般报纸杂志投稿有什么差异?Alex,你每为期刊写一篇文章,大约又会花费多少时间?

 

Alex:差异很大。一方面论据要求很严格,编辑及审稿人亦对你的要求非常高。虽然不一定要求有确实数据(像哲学讨论这类文章),但始终有一定公认的格式和规条。因此,不但不可以乱说一通,更不可以有失实,否则对自己的声誉有极大影响(学术界相当重视学者的正直无私)。一般期刊会安排两至三位熟识该领域的学者来审稿;但事实上大学教授们都很忙,而认真审核文稿又要耗上好几个小时。所以有些大忙人都不愿或不能帮忙,有时编辑(也都是有名的学者)就干脆找一些博士生来审稿。

 

而写文章的时间因人也因领域而定。政治经济类的,假设我当时手头上没有其他工作或会议安排,我也需要最少两个星期才写成约七至八千字的初稿,然后紧接的几个星期再断断续续地修改。但写学术文章不是写专栏,一般来说事前要认真看过文献才能下笔,这里花几个星期的时间也有可能。简单点来讲,写一篇正规学术文章,由下笔至可以投稿,前后断续没两个月不成。还有,大部份投稿都会被退稿;一般中等质素的期刊会退回大概六至七成比率的投稿。而最好的期刊,它的“受稿率”甚至不高于一成比例。不过由于新创办的期刊愈来愈多,要找一本中规中矩的期刊来刊登文章,其实也不算很难,最多不过是花多点时间而已。最后一点,写了又刊登了但有没有人看又是一个新问题;事实上很多文章都没几个读者会认真看。

 

就算有学问,也要跟从商业运作

 

AnthonyAlex,现在的教学工作上,你能不能享受当中春风化雨的过程?而同僚之间关系,又是如何?还有,做学问的圈子,又究竟是怎样的?

 

Alex:我不算很享受授课过程,可能是我比较喜欢研究工作的关系。而同工之间关系,就较像商业伙伴:一起发表和一起申请资金。所以,上司下属之间不会有很明确的从属关系,自由度算是比较高。但另一方面,悲观点来讲,我不认为有什么所谓“做学问”的圈子。就算你有“学问”,可是一切还是要跟从商业运作,能拿到钱就能发表……整个圈子就围着这两样来转。事实上我本人认识过不少高级教授,他们可看来像一个基金经理或者是行政总裁,多于一个学者。这一切还不是因为大学愈来愈倾向商业化的运作模式。

 

Anthony:最后一个疑问。那么依照Alex你一路的讲法,即是说所谓的“光环”根本从未冠上在大学教员的头顶上?

 

Alex:“光环”只有外人看得见,行内人都不视之为什么“光环”。说穿了,学者就跟保险经纪或基金经理没两样,写计划书,找老板,跑业绩,写报告,然后再写计划书,再找老板,这一切都非常世俗化。跟我以前想像虽然是有点差距,但幸好我很早就看到这点,所以和其他人相比,起步因此较快。可是,有很多还在读博士班的人,仍不明白这点,以为念完后就可顺利当教授,可以轻松自在、薪资高又工作稳定。这实在不是事实,奉劝各位正在或打算读博士班的,请三思。

 

笔者结语

 

在这个学历膨胀越趋全球化的年代,这次专访难得之处,正是卢博士毫不保留地,以他的第一身经验,娓娓道来学术圈子中诸多行内人一路避而不谈、“不能说的秘密”。而当中卢博士一些语重心长的看法,笔者以此推论,要是当权者继续奉行“鸵鸟政策”,在未来日子因此而触发新一场社会矛盾危机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可能的。

 

最后,卢博士亦向读者介绍以下一份针对澳洲研究员作调查的问卷报告:(新闻来源:观察者网)

 

 

发布者: 陶桃  发布日期: 2013-05-06     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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