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馆合作,建长效机制路有多远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博物馆与学校牵手,共同为学生打造立体化的教育网络。与此同时,如何充分认识博物馆的教育功能,如何构建常态化的馆校合作机制,都考验着博物馆、学校以及教育行政部门三方的智慧。
如果把学校的美术课堂搬进故宫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在刚刚过去的第41个国际博物馆日,北京市海淀区双榆树第一小学40名学生走进紫禁城,开展“故宫元素彩绘伞”活动。在美术教师的引导与启发下,学生们自主收集、整理、提炼故宫元素,在空白伞面上画出心目中的故宫。
数据显示,2016年,全国登记注册的博物馆已达到4800余家。作为社会教育资源的重要组成部分,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博物馆与学校牵手,共同为学生打造立体化的教育网络。与此同时,如何充分认识博物馆的教育功能,如何构建常态化的馆校合作机制,都考验着博物馆、学校以及教育行政部门三方的智慧。
校馆合作丰富多彩
拿起画笔绘制彩陶罐、用仿制的兽皮鼓和青铜鼓演奏打击音乐……每周二至周五,史家小学都会组织学生走进国家博物馆,在动手实践的过程中感受中华传统文化的独特魅力。
在北京市教委社会大课堂管理办公室主任高付元看来,博物馆有其特有的馆藏和情景优势,可以为学生提供更加生动活泼的教育,这是学校教育无法比拟的。
不仅在北京,上海、天津、广东等多个省份均开展了不同形式的馆校合作项目,吸引学生“走进来”。
去年底,上海科技馆及其分馆自然博物馆与全市127所中小学签订了馆校合作共建协议,目前,已经完成小学、初中、高中3个学段60个“馆本课程”的开发。在山东省博物馆,每年的环球自然日活动都能吸引来自100多所学校的500多支队伍参加,学生以展览或表演的形式,在博物馆进行展示。
在“引进来”的同时,博物馆主动走进校园,策划制作青少年喜闻乐见的专题展览。
北京天文馆的天文科普宣传车如今已经开进了近百所学校,科普工作者用趣味的讲解和形式多样的互动让学生近距离感受到了天文知识的魅力;湖南“移动博物馆”教育项目于2015年正式启动,在展开后净展示面积约35平方米的车厢内,学生们变身考古学家,逐一完成“考古现场发掘”“文物修复保护”等各类体验活动。
不仅仅是补充教育
2015年3月20日,我国博物馆行业第一个全国性法规文件《博物馆条例》正式施行,对博物馆的三大目的做了序次调整,教育目的被提至首位。《条例》明确规定,地方教育行政部门应当鼓励学校结合课程设置和教学计划,组织学生到博物馆开展学习实践活动。博物馆应当对学校开展各类相关教育教学活动提供支持和帮助。
“教育功能不仅是博物馆对社会的责任,而且是首要任务,这是国际博物馆界的共识。”复旦大学文物与博物馆学系副教授郑奕认为,《博物馆条例》在顶层设计层面为馆校合作定了基调,有助于推动馆校合作常态化、制度化。
那么,博物馆教育与学校教育的关系是什么?如何给博物馆的教育功能定位?
山东大学辅仁学校校长郑廷伟认为,学校管理者的理念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馆校合作能走多远。“事实上,一些学校管理者并没有充分意识到博物馆教育的重要性,把馆校合作当成上级交代的任务,被动应付,甚至认为博物馆教育可有可无。”
“博物馆自身的理念也需要更新。”中国钱币博物馆研究信息部主任王永生认为,如果博物馆展陈方式比较传统,在教育方式上又缺乏互动,就难以满足学生的需求。
国家博物馆社会教育宣传部主任黄琛对博物馆的教育功能有着更深入的思考:“我不赞同博物馆教育就是学校教育的补充、是学校教育的第二课堂,我认为这是完全两个不同的体系,我们的很多教学方式方法,比如实物教学、情景教学、体验互动都是学校课堂中很难做到的。”黄琛表示,学校教育、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要串成链,形成合力,才能让青少年真正感受到学习的力量。
郑奕告诉记者,在国外一些专家看来,未来的教育时代将会以自我引导、体验式和分布式学习为特征,致力于培养学生的批判思维、信息分析综合能力、团队合作等技能,而博物馆教育可以在其中发挥关键作用,将成为未来教育的主流模式,而不再只是补充角色。
构建合作长效机制
在采访中记者发现,各地馆校合作存在较大差异,一些地方合作形式单一,仅把博物馆作为学校春秋游的活动地点,局限于走马观花式的参观,缺乏系统性的活动设计。对此,山东省博物馆党委书记王斌认为,关键要建立长效合作机制。
如何与学校建立长效合作?国家博物馆在课程开发上进行了大量的探索。据黄琛介绍,国博开发了“社会大课堂”系列课程,专门面向以班级为单位的学校群体,其中包括与北京教育科学研究院基础教育教学研究中心共同开发的“绘本形式博物馆课程”,与史家小学共同开发的“博悟”系列课程。
“合作时不能做‘一锤子买卖’,必须重视合作的可持续性。”在对比了国外一些博物馆的成熟经验后,郑奕认为,馆校合作不能只局限于师生在博物馆内的参观学习阶段。参观前、参观中、参观后三个阶段的教育活动也应该统一规划与实施,形成完整的链条。郑奕介绍,美国史密森博物学院的“专家学者在学校”项目、国立美国历史博物馆的“让我们一起做历史”巡回项目都采用了驻校服务模式,博物馆会指派专业人员进驻课堂,指导学生确定学习方向、收集组织信息、设计制作展览、评估学习成效等。
“馆校合作项目不仅要关注学生的体验学习,也要重视对教师能力的培训与提升。”史家小学教学主任郭志滨坦言,博物馆的文物教育具有综合性和交叉性,要求很高,因而对学校老师的专业化培训有待进一步加强。
在国内,一些博物馆也开始尝试师资培训。上海科技馆开办了“博老师研习会”,目前已有268人次教师参与。该项目旨在通过观摩场馆、专家讲座及课程设计研讨等形式,帮助教师熟悉馆内教育资源,了解博物馆探究型学习的理念和做法。
此外,在采访中,有不少教师表示,承担馆校合作的相关工作不能算作绩效考核时的工作量,在职称评定时也没有多大帮助,因而馆校合作的工作热情和积极性受到影响。对此,郭志滨认为,未来的职称评定可以把承担社会实践课程作为参考指标之一,真正从制度上激发老师的参与热情。
“在促进馆校合作过程中,政府也应有更大作为,在政策上应加大扶持力度。”郑廷伟表示。
据中国科普研究所所长王康友统计,各省级行政区出台的馆校结合政策达100多项,但各地并不均衡,部分省份还没有出台馆校结合相关政策。王康友建议,国家在馆校结合政策的落实层面出台一些细则,确保政策落到实处,比如为提升学校的积极性,国家课程标准中应增加场馆学习内容,中高考题目中出现与科技馆展品或者活动相关的试题等。
“我们在博物馆里聆听历史”
——北京史家小学与博物馆走向深度融合
“如果说老师的课堂讲授是一种知识输入,那么孩子把自己心中的博物馆画出来就是一种输出,他们学会了用自己的眼光去看待历史、看待文化。”
“在金色的沙滩旁,有一个水下动物博物馆,陆地上的动物游客们可以戴上氧气罩,进入海洋参观。”在北京市文物局和北京史家小学共同举办的“我心中的博物馆——儿童绘画、摄影、手工作品展”上,史家小学四年级学生鲁芮伊为她的作品《水下博物馆》写下了这样的介绍。
“如果说老师的课堂讲授是一种知识输入,那么孩子把自己心中的博物馆画出来就是一种输出,他们学会了用自己的眼光去看待历史、看待文化。”史家小学教学主任郭志滨说道。
那么,史家小学的学生们是如何从知识的输入者转变为输出者的呢?
双师制的奥秘
“我们在博物馆里聆听历史,博物馆里的陶俑微笑地看着我们。”史家小学学生于雅凝这样描述自己在国家博物馆上课的体验。
2013年至2016年期间,史家小学与国家博物馆建立课程研发协作体,进行“漫步国博”“博悟之旅”两大系列课程的教材编写。目前,与课程配套的学生用书24本、教师用书4本均已出版发行。依托这两大系列课程,学校三至六年级全体学生均能利用国家博物馆资源进行有目的、有计划的系统学习。
作为双方合作的第一个成果,“漫步国博”系列课程把课堂直接搬进了博物馆。该系列课程分为说文解字、服饰礼仪、美食美器、音乐辞戏四大单元,共计34个教学主题。
“在授课方式上,我们创造性地采用了双师制模式。”国家博物馆社会教育宣传部主任黄琛介绍说。
所谓双师制,即在每一次教学过程中,博物馆老师完成展厅内的授课任务,教学内容以帮助学生寻找、发现、探究为主;学校老师完成课堂内的授课任务,教学内容以总结、归纳、体验为主。看似配合默契的课堂背后其实经历了无数次的打磨。“每节课前,国博老师会给我们先补课,对文物进行深度讲解;他们也会来到学校,与我们一起听课、磨课,反复修改课程设计,确保两段教学内容相互呼应、互为补充。”史家小学品德与社会课教师李乐告诉记者。
跨学科融合的探索
“‘博悟之旅’课程实现了与国家课程的深度关联,并且打破了学科之间的界限。”黄琛说。
北京市教科院课程中心副主任王凯曾经参与了“博悟”课程教材的审定,在他看来,这套课程的一大特色在于,既能够将教学从学校拓展到社会单位进行,同时还能反哺学校的课堂教育。
“博悟”系列课程有意打破学科壁垒,同一题材的课程内容中强调多学科知识的交叉运用,有意识地培养学生对知识的综合运用能力。在品德与社会课上,老师对涡纹四系彩陶罐的讲解,会从纹饰入手介绍原始艺术的启蒙,在动手绘画的过程中引导孩子发现纹饰等分的规律。
目前,“博悟”课程涵盖了语文、数学、科学、美术、音乐等小学阶段的12门学科,覆盖学科率为92.3%。
核心价值观教育扎根落地
“要恭敬地协调纲纪,勤勉地早晚入谏。鼎上的内壁铭文说要恭谨地对待你的职事,这很好地体现了‘敬业’这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是该校一名学生在研究了国宝“大盂鼎”上的铭文后,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的“敬业”进行的解读。
让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孩子心中扎根落地,是“博悟”课程开发的目标之一,授课教师有意识地把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阐释渗透在对历史文物的讲解中。
“敬业、和谐、诚信这些概念对于小学生来说是很抽象的,而借助历史文物和它背后的故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就变得鲜活起来,并且能让学生明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其实和我们的传统文化是一脉相承的。”史家小学教师李乐说。
如今,郭志滨对博物馆课程的价值有了更清晰的定位,“我们要通过文物让孩子们寻找到自我身份认同与归属感,形成属于自我的核心价值观,这才是让孩子终身受益的东西”。
美国博物馆:与学校教育融合互动
海星、蛤蜊等“小客人”近日来到波士顿列克星顿镇的布瑞吉小学,入住餐厅内的一个透明塑料缸。学生们按班级轮流去上“潮间带生物”课程,听新英格兰水族馆专家讲解海洋生物及栖息地的奥秘。这家水族馆依照中小学教学标准,为不同年龄学生设计了丰富多彩的课程,如“企鹅资料”“鱿鱼解剖学”“田野体验”等。
据美国博物馆联盟统计,全美博物馆每年在教育活动上的花费高达20亿美元,其中3??4投向了中小学学生。而无论是中小学还是大学阶段,美国博物馆与学校教育都已形成密不可分的融合互动关系。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学校博物馆”和“博物馆学校”并存,这个奇异的现象,折射出美国博物馆和学校教育之间水**融的关系。
美国的大学博物馆,分艺术、自然历史、科学等多种类别,其中仅艺术类大学博物馆,全美就有约700所。今天的哈佛大学,拥有3所艺术类、5所科学文化类和6所其他类别的博物馆。庞大的博物馆群已成为这所世界顶尖大学的有机组成部分,不仅为教学提供了充分支持,也将大学的教育功能及影响力向全社会辐射。
与逐渐向公众开放的大学博物馆相比,其他一些博物馆则在20世纪初,更早地开启了博物馆民众教育的实践之旅。据发布于1975年的《美国博物馆》报告记载,在当时,全美已有约90%的博物馆提供学校教育活动。
除了以提供资源、服务等方式介入学校教育外,有的博物馆还直接办学。例如,波士顿美术馆属下的艺术学院,与该美术馆同时成立,现与塔夫茨大学合作,办有本科、研究生教育。一些博物馆还与地方学区及其他社会力量合作,参与中小学办学,佛罗里达州的迈阿密儿童博物馆特许学校即是一例。
迎进来+走出去
美国的博物馆,普遍设立了教育部门,专注于挖掘博物馆的教育功能,包括更好地实现博物馆与学校教育之间的对接。
如今在美国,博物馆教育已成为一个专业化的职业类别。许多大学设有“博物馆教育”学位,大学与博物馆合作,为全美博物馆培养得力的专业人才。以位于波士顿的知名大学塔夫茨大学为例,其教育学系的博物馆教育硕士学位项目,是为期两年的跨学科学位,着重培养专业人员提高博物馆受众参与度的能力。
这些博物馆教育专才,工作颇具挑战性。他们不仅要将学生和其他受众“迎进来”,还要负责让教育内容“走出去”,从多种渠道实现博物馆资源在学校和其他社区的“落地”。
以“迎进来”的形式与学校教育对接,包括接待和指导学校团体参观、馆内课程、夏令营等多种方式。波士顿美术馆向儿童青少年提供了丰富的美术学习课程,学生在美术专家的引领下,近距离观察和学习欣赏艺术精品。
“走出去”的形式也很多样。“移动博物馆”或“旅行小组”等方式被不少博物馆采纳。“移动博物馆”由集装箱车或卡车等改造,装上展品或教材教具,由博物馆教育人员开到学校。更为轻便的“旅行小组”,随时接受学校的预约,上门提供课程。
当前行动+未来构建
据美国博物馆和图书馆服务研究所最新统计,美国博物馆事业发展迅速,目前全美博物馆数量已超过3.5万所,而在本世纪初,这一数字是1.7万所。值得注意的是,在博物馆事业快速发展的同时,美国博物馆界对更深层次地影响教育过程、参与构建教育的未来表现出愈发深厚的兴趣。
在纽约、芝加哥、匹兹堡等城市运行的蜂巢学习网络(HivelearningNetworks)非常引人注目。“蜂巢”由博物馆、图书馆、学校和非营利创业机构及包括教育者、设计师、创客等在内的个体组成,在有资金和雇员支持的前提下,这些力量一起为年轻人创造超越传统教室的、开放式的学习机会。
新技术的发展,也为博物馆发挥自身优势、增大对学校教育的影响提供了新的可能。很多博物馆通过互联网为教师输送教学资源,设计线上课程,对教学过程产生了更深入的影响。
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一组为教师设计的课程计划就很让人“惊艳”。以一门名为“陶瓷在中国和近东”的课程为例,课程计划不仅标明了“认识艺术品对不同文明交流的反映”等几项教学目标,还列出了与该主题相关的视觉艺术、世界历史、英语语言艺术等学科的国家课程标准。此外,所有与这门课相关的馆藏资源,无论文字还是物品馆藏,网上链接一目了然。
可以说,当下在美国,学校教育和社区学习的界限,已有日益模糊的趋向;博物馆与学校教育的结合,也日趋紧密。
来源:中国教育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