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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克抗:小学里的大教授


群山连绵,道路蜿蜒,一辆小轿车颠簸前行。

头发花白的何克抗坐在车里,悠闲地数着山梁:“一、二、三……再过一道就到喽!”

小轿车的目的地是河北省丰宁县。慈眉善目,笑起来两眼眯成一条缝儿的何克抗,今年76岁,是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的教授,我国第一位教育技术学博士生导师,也是我国教育技术学科的开创者与奠基人之一。算起来,这已经是他第30次前往丰宁了。

这位大教授,不爱在宁静的大学里待着,却专爱往偏僻的小学跑。有同行评价老先生:“大学请不动,小学不请自来。”

3个小时后,小轿车停在丰宁县第一小学。何克抗起身下车,大步流星。有人递过水杯,何克抗一摆手,“走,去教室!”

二年级(3)班的语文课刚刚开始。孩子们见到何克抗,兴奋起来,“爷爷,坐我这儿吧!”何克抗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儿,他走到教室的角落里坐下,冲语文老师段淑芬点了点头。

这节课讲《雷雨》。按一般的课堂程序,老师会先把生字写出来,然后带着孩子们反复练习。而段淑芬则把主动权交给了学生。“哪些生字你们不会?”孩子们七嘴八舌,最后集中在“压、乱、垂、虹”。“那该怎么记这些字?”段淑芬再一次发问。何克抗笑着环视四周,期待着孩子们的回答。

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课堂一下热闹起来。“我用猜字谜的方法来记!‘压’是庄字一点在腰下!”“我来教大家记‘乱’,舌字长个小尾巴!”……一个胖胖的男孩涨红了脸,大声道:“我会记‘虹’,一只小虫在打工!”教室里笑声一片。

认完了生字,段淑芬出人意料地让孩子们合上课本,拿出与课文匹配的阅读材料。何克抗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不错,刚好20分钟。”

一节课40分钟,前20分钟用于老师与学生的互动教学,后20分钟用于读和写,其中10分钟扩展阅读,10分钟写课堂感想。这种“211”教学模式,正是何克抗设计的。过去的13年中,这位大教授奔波于全国各地的山村中小学,进行着“跨越式教学试验”,悄悄改革着语文课堂。

《北京文学》曾刊登过一篇著名编剧邹静之写的《女儿的作业》:女儿的作业要花很多时间来分析字,如“翁”是什么部首,它的第七画是点还是折……我曾对女儿说,你学会查字典就够了,字典是工具,而你不必成为工具。

何克抗所有的努力,就是为了不让孩子们成为工具。“我们的课堂,老师只关注怎么教,却很少有人关注学生怎么学。”一直温言细语的何克抗说到此处,突然提高了音调,语速加快,双手也挥舞起来。

“无论是课标还是老师,都认为孩子什么都不会,一遍遍地写、一遍遍地读、一遍遍地教,枯燥的重复往往让孩子们昏昏欲睡。”何克抗认为,这种机械的教学正在毁掉孩子们的想象力和观察力。

何克抗很信服老一辈语文特级教师于漪的话——“学语文就是学做人,母语不是单纯的语言符号系统,而是牵系着一个民族的灵魂。”何克抗希望能找回语文课堂的人文精神,唤回孩子们对语文的爱。

其实,钟情于语文课堂的何克抗专业并非中文。

祖籍广东梅州的何克抗19岁考进北京师范大学物理系。虽然学理,但他一直痴迷写小说,甚至动过转到中文系的念头。早先,他研究汉字编码,甚至要早于王码五笔字型输入法的发明人王永民。当年在美国加州留学时,新成立不久的苹果公司邀请他去开发汉字输入,但何克抗拒绝了。

这次拒绝,苹果公司“汉字计划”少了执行人,但中国乡村小学却多了一位大教授。

“语文是母语,可别小看孩子们的母语能力。”何克抗说,“大多数幼儿园的孩子,已经可以掌握3500个常用汉字的音义和500多个句型,你觉得他啥都不会,其实你讽刺挖苦他一句,他完全听得懂!”

不要浪费孩子们的天赋。何克抗设计的语文课堂颠覆了以往先学生字、再阅读、再学写作的顺序,从学汉语拼音时,识字、阅读、写作就穿插进行,坚持下来,孩子们的阅读量和写作能力能大幅提高。

起初他选择在最好的学校里试验,但很快发现,锦上添花不是自己的目标。2003年起,他尝试把课题放到农村学校,那里的孩子条件更差,更需要优质的教育,更需要跨越式的改变。

最初的推广并不顺利。往往是何克抗还没解释完课题的内容,不少地方的教育局长先怕了:“一节课里老师只讲半节,这哪儿行?教学质量谁来保证?”

少数试验校的老师也不适应。学生扩展阅读时睡着了,搞得老师不知所措;还有的老师压力大,几夜睡不着觉,满嘴起泡……

何克抗更是心急如焚,一年之中,除了给在校博士生上课,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全国各地的试验区奔走,泡在农村小学课堂,与当地老师同吃同住,手把手地帮老师备课。西部学校条件艰苦,他也从不挑剔,饿了,就让老师做一盆方便面,边吃边讲。

“何老师不是下校听课去了,就是在下校听课的路上。”很快,连他带的博士生都摸清导师行踪的规律了。

13年来,何克抗的足迹遍布全国30多个试验区,北京的远郊区县、深圳的南山区、广州的越秀区、新疆库尔勒、河北丰宁、宁夏海原、甘肃成县……包括农村贫困地区在内,试验学校已发展到400多所,涉及学生6万余人。他曾经在一周之内完成了对北京、新疆、广东、湖北多地的调研,累计飞行两万公里。

老教授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孩子们渐渐爱上了语文课,找回了观察力和想象力。西部山区一所小学的一年级学生甚至会自己编字谜——“渐”是水车千斤重,“棉”是树上挂着白毛巾……

在《四个太阳》这篇课文的写作环节,一个一年级孩子写道:“我想有个黑色的太阳,黑黑的太阳能把奶奶的头发晒黑。”

孩子们发自内心的表达,让何克抗欣慰。学习负担没有加重,但孩子们的识字量和阅读量惊人“跨越”。试验一年后,二年级的孩子能认读3000多个常用汉字,仅课内阅读就能达到八九十万字,平均能写出超过150字的段落,若在网络环境下,学生们甚至可以用电脑敲出300字以上的文章。这几乎是教育部课标要求的一倍。

这样的教学成果甚至吸引来了新加坡的教育管理者,可惜尚未得到我国教育部门的重视,何克抗给教育部写信,希望课题能得到支持,但石沉大海。这让老先生很难过。

“我希望自己做一名探路先锋,让农村的孩子们享受和城里孩子一样的优质教育!”如今,老人还在为试验奔走,他希望有生之年能让这个试验惠及更多的孩子,他更希望哪怕有一天他不在了,这个项目仍然能持续下去

发布者: 陶桃  发布日期: 2013-09-17     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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