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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光的阅读 如树的人

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对光的反应之差别应该是“几希”之一。人是要有光的。黑夜里看见光,动物往往退避唯恐不及,人则会觉得安全和温暖。

老师的薪火

在过去一年的阅读中,让我首先有光之印象的莫过于“刘铁芳教育随笔”。四册随笔里,《比技术更重要的是观念》让人用足够的“理念之光”穿透坚硬的现实,照亮自我的人生;《知识与教养之间》让人用“德性之光”守护做人的尊严;《教养的高度即人性的高度》让人以“思想之光”点燃日常教育生活之薪;《寻找心灵的家园》则让人以“信念之光”在日渐浮躁的时代与社会里收获一份从容与豁达。

随手翻一翻内容,“光”弥散在书页里:《寻找我们非读大学不可的理由》是期待大学生们能“从脚下坚实的土地出发,眺望精神意义上的大学,追寻真理之光”;《寻找生命的家》告诉大家“一切都是虚无,唯有对生命本质的依恋,才足以让人置身宇宙洪荒,而寻找到生命的一丝亮光”;《一位“爱教育者”的“人间情怀”》让他“把目光从身边的浮华投向远处,投向人世间那些暗淡的角落,那些暗淡的人和事”;《少年盼过年》里,他“恍然有悟,那温暖、安静、质朴的火光,那始自远古先民钻木而取的火光,莫不就是属于传统中国的独有的生命之光,那就是点亮历史深处的鸿蒙,点亮一代代中华儿女的心扉,点亮华夏文明意义之光?”

目光、火光、阳光、真理之光、意义之光……如树立在大地上一般,他把自己扎根于阅读与生活,沐浴在光里的同时,也让自己渐渐成为光,照亮他人前行的道路。

异域的光亮

古典教育是教育的源头,也是我倾心的学问之路。今年,我所在的湖南师大教科院成立了“古典教育研究中心”之后,古典的阅读自然也更是中心了。其中能让我不断回读的是法国历史学家马鲁的《古典教育史》。国内的教育史,往往看上去力求客观全面,实际上常常为了求全而过于简略了。简明的介绍能够帮读者把握大的脉络,获得整体观念,同时也是为了深入研究作铺垫。而事实上是,我们一方面常常把它当作全部,止于此,没有进行深究;另一方面,在既有的教学体制下,连整体脉络也没有把握到,仅仅获得了一些零碎的知识点,甚至是考点。如果要做真学问,需有好的教育史成为基石,以形成整体的历史眼光,以审视时代中的教育与社会。

这部史书之所以好,是因为它“从来不止于一本分门别类的资料流水账,它是一部‘著作’,而这个词意味着著者个人特质的展现,意味着其内在的统一性和雄心”。在第六版序言里,作者提到,本书初版酝酿于二战时期,那是“最远离希望的日子”。作者带着“苦涩的激情”,反对斯巴达式的理想,希望唤起年轻人心中自由的火焰,这是这部著作型教育史的时代关怀。同时,作者又在思考和期待,伟大的古典传统经过了代代的传承和更新之后,谁来把薪火传下去。“为学术而学术是无益的,学术应该成为我们时代的文化赖以培育、滋养自身的源泉之一。”因此,读此书,不能不在心中唤起一种对时代以及历史精神传承问题的双重责任感来。

在台湾学者黄光雄的《古希腊教育家》中,如同其他类似的书一样,最吸引我的依然是苏格拉底和柏拉图这一对师生。智慧如柏拉图,也不是一开始就研习哲学,而是经过了积极的寻找和探索之后,因为偶然的机缘走上了哲学之途。最初他致力于绘画和诗歌,想要成为伟大的悲剧诗人,直到20岁遇见苏格拉底,听了他一席谈话,才决定追随老师,以哲学为业。其中,积极寻求自己愿意投身其中的志业,是最根本的。正如柏拉图所言,一个人首先有获得教育的意愿,如果缺乏学习意愿和动机,则不会有积极的态度和良好的效果。有了主动的意愿后,接着要过一种有助于养成自律品格的生活,以自己的好学与高尚赢得好的朋友和同伴。如同一起向上生长的树,根与根相连,枝与枝相交,共沐阳光。

雅斯贝尔斯的《什么是教育》是古典教育精神在当下的发展。在我与同学们组成的鹿鸣读书会中,一周一次,一次3小时,共读了一年半,终于要完成了。按理说,178页的体量是不用读这么久的,但是经典是四季轮回的风景,值得人流连忘返。每个周二晚上,伴随着湘江的风和桃子湖的水,我们沐浴在雅斯贝尔斯的哲思之光里。在这薄薄的小册子里,他所思考的是“如何使教育的文化功能和对灵魂的铸造功能融合起来”。他区分“训练与交往”,区分“教育与照料、控制”,倡导苏格拉底式的教育,虽隔着两千多年的光阴,却是苏格拉底忠实的学生,他与柏拉图一道,认为“语言不可能把握对象,而是要经过长时间与对象进行科学的交往,并在相应的生活团体中,真理才突然出现在灵魂中,犹如一盏被跳起来的火星点燃的油灯,然后再靠自己供给燃料。”这就是他那句广为人知的“真正的教育是自我教育”的源头吧。

同为德国人,不同于雅斯贝尔斯的教育哲学,黑塞所写的虽是小说,但根底上是教育文学。暑假里读的是《在轮下》,虽然书不新,也不如《荒原狼》《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那么有名,但它是最贴近现下教育的一本书:汉斯父母双全,母亲体弱多病,父亲有着中国式望子成龙的愿望,一心想让他读人们眼中最好的学校。他聪慧而努力,“连散步时间也利用来学习了”,最终进入了神学院。为了在神学院里像过去一样放光彩,他不顾自己身体的健康,耗费大量时间去学习,对考试既期待又害怕,对朋友既渴望又退却。但随着朋友的离去,他整个人因为不能够适应新坏境而日渐失去了光亮,只能回到家乡做了一个钳工。在学校里,大家嘲笑他;在家乡,大家也不理解他。最终,他只能走向了轮下。我们常常说,教育是培养人的活动,到底培养什么样的人呢?到底培养人的什么呢?这不能不引人思索。

我的思索绵延进10月份对《爱弥儿》的重读中。“出自造物主之手的东西,都是好的,而一到了人的手里,就全变坏了”。教育领域的人对这句话并不陌生,而引起我注意的是后面作为原因的句子。对于树苗的培育者而言,就是要“保护这株正在成长的幼苗,使它不受人类的各种舆论的冲击”,卢梭告诉以“慈爱的母亲”为代表的教育者,“你要培育这棵幼树,给它浇浇水,使它不至于死亡;它的果实将有一天会使你感到喜悦。趁早给你的孩子的灵魂周围筑起一道围墙,别人可以画出这道围墙的范围,但是你应当给它安上栅栏。”若如黑塞所言,树苗被人为砍去了主干,“尽管身体复原后,根部萌发的枝条还可以同样茂盛,但这种生命只是表象,他永远不可能再成长为一棵真正的树”。作为父母和师长,面对现实社会对人的挤压,应该站在孩子一边,而不是“强使一种土地滋生另一种土地上的东西,强使一种树木结出另一种树木的果实”。若果真能这样,汉斯的悲剧会越来越少。

在阿兰·科尔班的《树荫下的温柔——亘古人类激情之源》一书中,真正的树,默默无闻、寂寂而生、不停息地向上向上。“它的秘密和生命就在自己身上”,它是“笔直的运动”和“直立的火焰”,“没有比树木的枝干、枝条更能给人幸福感了”。不过,这是人们看到的地上的树。地下的那部分、不在视线中的根系却常常被人忽略了。树凭借什么成为树呢?不是攀附,而是成长的孤独。它深扎根,根越深,叶越茂。愈往黑暗里去便愈往光明处去,愈深入便愈高远。由此,“树是大地和天空的过渡者”,它顶天立地,成为世间最神奇的植物。人的神奇应该也在于此吧。我们常说“立德树人”,如若人都能像树一样成长,守静向光,寂然欢喜着向上,教育就会是一片绿意盎然的景象。

脚下的土地

给了我阅读之光亮的还有沈从文先生的《我的人生哲学》。之前对从文先生的印象多半是诗意和深情,但在这本书中,我认识了一个天真与理性一体的人、一个大气磅礴的人。从文先生对一心想学习者说,“你得先学习‘想’,学习向深远处‘想’。这点出自灵台的一线光辉,很明显将带你到一个景物荒芜而大气郁勃的高处去,对人类前进向上作众生瞻望。”他是告诉我们,想清楚根底上的东西,想清楚方向,阔大自我才能让所有的努力都是对的。他还说,“你可敢把学习从最小处起始,每个标点都用得十分准确认真,每个字都去思索他的个别性质和相关意义,以及这些标点文字组织成句成篇以后的分量?你可敢照一个深刻思想家的方式去‘想’,照一个谨严宗教徒的方式去‘信’,而照一个真正作家的方式慢慢地去‘作’?”任何大的想法如若不落实在认真做小事上去,恐怕都是空的,而做小事情的同时,又要能有深刻的、严肃的东西在背后支撑,方能长成一个完整的人。

因电视剧热播的缘故,我重读了《白鹿原》。不同于中学时代的被故事情节吸引,因以教育为业十多年,这次让我念兹在兹的是四个字:“学为好人”。这四个字出自朱先生,一个大儒,一位老师。这位老师对学生的期许很简单,就是做个好人。可是,做个好人也是最难的。作为学生的黑娃,从害怕先生厌学辍学,到闯荡江湖卖苦力当兵做土匪,看遍江湖风云后想要学习。他诚心拜师,不负先生期许,学为好人。老师,对于学生而言,几乎是全知全能的人;但对于至善而言,却是永远的学生。朱先生每日晨起诵读,“诵读已经不是习惯而是他生命的需要。世间一切佳果珍馐都经不得牙齿的反复咀嚼,咀嚼到后来就连什么味儿也没有了;只有圣贤的书是最耐得咀嚼的,同样一句话,咀嚼一次就有一回新的体味和新的领悟,不仅不觉得味尝已尽,反而觉得味道深远;好饭耐不得三顿吃,好衣架不住半月穿,好书却经得住一辈子诵读。”因这每日晨起的诵读,他成为白鹿原上的光源,而先贤留下的经典,又是他的光源。因为沐着先贤的光,他长成了不同于时代中弱肉强食的动物性的人,长成了大人君子,长成一棵在精神上荫庇乡民的树。

2017年所读,大都是旧书,但每回重读,都会有新的收获。温故而知新,今年1月2日,“鹿鸣读书会”从“学而时习之”开始,进入儒家所标彰的为学之境,期待一个共同阅读、各自生长又蔚然成林的未来。(新闻来源:中国教师报)



发布者:   发布日期: 2018-01-15     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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